俗话说：好事不出门，坏事行千里。
最近的一周内，除了被卫生部担保“没问题”的疫苗、继续问题肆虐，山西王家岭矿难愈发彰显安监部门无能、晋煤“国进民退、巧取豪夺”之恶劣，以及江苏东海“拆迁自焚事件”中、官方话语的扯淡之外，江苏徐州市的睢宁县，近来也颇为出名。但睢宁之出名，与前几桩“坏消息”略有些不一样——政府认为，自己是办了一件天大的好事，怎么却在媒体眼中，成了彻头彻尾的恶人？
睢宁县很富有“创造性”地、出台了一个评判公民信用等级的方案。它把人们从生活到工作、许多方面的行为，都做成了可量化的分数，据说“全县公民”都被纳入到这个评分系统，分成A、B、C、D四个等级，要么您享受到更好的服务、要么您就得经受一定的责罚，“一处失信，处处受限”。有人说，国外（特别是美国）不就是这么干的吗？睢宁此举，正是师法美国，按照县委王书记的说法，其目的乃是为了倡导“守法、守信，向善、向上”的良好民风，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呢？
但总有“不解风情”者，除了反对、就是反对——尤以《南方日报》、《南方都市报》为代表的媒体为甚，他们坚持认为：政府此举非法——任何公权力都不能擅自专权、绑架信用、任意把老百姓评出“高低贵贱”、并发放“良民证”。这无疑是对公民权利的严重侵害，说得更直接一点：此乃政府为了搞“招商引资”，而极其功利的“裸奔”！就算睢宁县所借鉴的、是人们耳熟能详的美国“FICO信用分级制度”，但睢宁的领导至少没有搞明白：第一，美国主持这个信用评级的机构，并非公权力，而是民营机构；第二，它所强调的客观、独立和公正性，曾经历了一百多年的历史检验，它所采集的数据，最大程度排除了权力和资本的干扰；第三，在美国的政治社会大背景下，这个评级系统乃是针对所有人，无论官民、一视同仁；第四，这套制度，更多是为了保障社会福利分配和金融系统的良性运转，与个人的政治倾向无关，也与法律所管辖的内容、保持着一定的距离。
由此，咱们再来看睢宁的方案。譬如一旦出现“围堵党政机关、企业、工地、无理闹访、缠访”的行为，也要被减分！对于这个规定，我就坚决反对——这跟“个人信用”到底有多大关系呢？那么老百姓被行政执法者的违法行为侵害，要上访，要打行政诉讼官司，是否都要被扣分呢？你究竟是“创造条件让人民监督和批评政府”呢？还是“创造条件”不让这样的“忤逆行为”发生呢？
至于县里所说的，“既强调民权，又要强调民责”，我就更不赞成了——怎么动不动都是对“民”提要求呢？现在，社会上最大的问题，恰恰都是出在“民权的萎缩，官权的膨胀”，上梁不正下梁歪，因为，最容易破坏社会基本秩序和规则的力量，根本不源自于“民”，而恰恰来源于“官”，来源于不受约束的权力！如果您非拿美国说事，那么，好歹也请先了解一下美国的历史吧？“美国是在先解决了限制公权力的问题之后，才逐渐演化出有效限制私权的制度”（《南方日报》刊载的评论文章）。
所以，我的老朋友易中天先生、最早写的第一本著作，也并不是什么《品三国》，而恰恰是《美国宪法的诞生与我们的反思》。对睢宁的这种做法，易先生也说：世界上只有“官责”可问，根本就没什么“民责”可言。既然“政权民授”，人民自然可以、也应该问责。但公民的权利，就算您不承认是“天赋人权”，好歹也得承认是宪法赋予的吧？至少这些权利，没有哪一条是你政府授予的，那你有什么资格去问责呢？（易中天：《帮“睢宁方案”做“变性手术”》）
对于老百姓而言，“法无明文不为罪”，对于政府公权力而言，是“法无授权即禁止”！易先生接着说：公民作为自然人，企业作为法人，当然也有自己的责任，但那叫“民事责任”，最多也就是公民之间的事，自然有法院去打理，你县委、县政府瞎掺和什么呢？……
不过，尽管受到了舆论的“重炮轰击”，睢宁县的领导并没有恼羞成怒，更没搞跨省追捕，这两天，他们倒是很有风度地回应着各方面质疑，一来是澄清，认为许多媒体的报道断章取义、有误导公众之嫌；二来是宣布：“政府一言、驷马难追”，我们这次、非要当一回推动社会诚信体系建设的“改革尖兵”——方案绝不撤回。
今天，我还在睢宁县的政府网站上，看到一篇县委宣传部、县政府新闻发言人的文章《能听睢宁说句话吗？》此文近万言，针对质疑，它逐条地列举了该政策的法律依据、借鉴出处和政府思考，更举例说明，以前当地也做过类似的尝试，确实极大改变了县里的面貌、取得了诸多良好成果……特别是“官民平等问题”，它讲一律纳入考核评级。说实话，乍一读这篇文章、我也颇受感动，但是，仔细想了想——这些标准，不管你的出发点有多善良，操作规程有多么人性化，但最终也没说明白：您打分的标准，到底是由谁来定呢？走过什么合法的程序吗？所谓的“官员纳入评级范围”，似乎仅仅停留在“新晋公务员”和县内除了常委之外、其他各委办局的干部身上，那么，我请睢宁县的领导、给我一个确切答案：县委书记和县长也在其中吗？……
所以，我们永远无法对这个解释感到“满意”！——只要有超乎于评价范畴之外的任何权力，只要它是单向度的、缺乏制衡的机制，那么，这个貌似公平的评级，就一定存在着不公平！甚至，是存在着极大的反人类的危险——当年那位希特勒大人，不就是以“清除劣等民族”的借口来残害犹太人的吗？现代的社会制度设计、比起古代有个最大的不同，就是在于人们已经明白：太想“有作为”的政府或公权力，永远是人权最大的敌人！
所以，如果睢宁县一定要坚持这个思路，不是不可以，有一个解决之道——我与易中天先生的观点一致：“要做个‘变性手术’，要允许老百姓给官员打分”。信用分数不够的官员，哪怕你是县委书记，也不许上任！
怎么样？睢宁县衙之内的人们，你们敢做吗？能做得到吗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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